## 门外门外开着一大片五颜六色的鲜花，红的像血，白的像雪，黄的像金，紫的像淤青。我每每经过，总要驻足片刻，看那花枝在风中摇曳，仿佛在向我招手。然而我从不曾踏入那片花海，只在门外徘徊，如同一个被放逐的游魂。这花是谁种的？我不得而知。自我搬来这巷子，它们便已经在那里了。巷子里的老住户说，从前这里是一片荒地，杂草丛生，后来不知怎的，就冒出了这些花来。有人说是一个疯女人种的，那女人整日对着花说话，后来有一天忽然不见了，只留下这些花年复一年地开着。花丛中偶尔会钻出一两只野猫，毛色杂乱，眼神警惕。它们看见我便弓起背，发出威胁的嘶声，随即又钻回花丛深处去了。我想这些猫定是把花丛当作了自己的领地，不容外人侵犯。它们与花达成了某种默契，彼此依存，而我这个旁观者，反倒成了多余的存在。花开的季节，香气浓郁得令人窒息。那香气不是单一的甜腻，而是混杂着泥土的腥气、腐烂的枝叶味，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，像是从地底深处渗出来的。我常常在深夜被这香气惊醒，恍惚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窗外窥视。但当我拉开窗帘，除了月光下摇曳的花影，什么也没有。巷子里的孩子们有时会来摘花。他们嬉笑着冲进花丛，折断花枝，把花瓣撒得到处都是。奇怪的是，第二天，那些被摧残的花又会恢复原状，仿佛从未受过伤害。大人们告诫孩子不要靠近那些花，说那花丛里藏着不干净的东西。孩子们起初不信，直到有个叫阿毛的男孩在花丛里失踪了。人们找遍了整个巷子，甚至掘地三尺，却连他的一只鞋都没找到。从此，那片花海成了禁地，连最顽皮的孩子也不敢靠近。我注意到花丛中央有一块空地，寸草不生，土壤呈现出不自然的暗红色。有时我会梦见自己站在那块空地上，四周的花突然疯长，藤蔓缠绕我的双腿，花瓣变成无数张小嘴，啃食我的皮肉。惊醒后，我总要去窗前确认那些花是否真的在移动。当然，它们始终静静地呆在原地，可我心里的不安却挥之不去。邮差老李是唯一敢靠近花丛的人。他每天都会在花丛边停留片刻，从口袋里掏出些东西撒在土里。我问他撒的是什么，他神秘地笑笑，说是"养料"。有一天我趁他不注意，偷偷捡了一粒他撒下的东西——那竟是一颗人类的牙齿，已经发黄，根部还带着黑褐色的血迹。我吓得赶紧扔了，从此再也不敢和老李搭话。夏季的暴雨来得突然。那天夜里，雷声轰鸣，雨水像天河决堤般倾泻而下。我透过雨幕看见那些花在狂风中剧烈摇摆，花枝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，仿佛在痛苦地舞蹈。第二天清晨，雨停了，我惊讶地发现花丛比之前更加茂盛，而且开出了从未见过的黑色花朵，花瓣上还带着类似泪痕的银色纹路。巷子尽头的算命先生有一天突然拦住我，说我印堂发黑，恐有血光之灾。他塞给我一道符，让我贴在门前，说可以挡煞。我本不信这些，但想到那片诡异的花海，还是把符贴上了。当晚，我听见门外有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，持续了整整一夜。天亮后，我发现那道符已经变成了碎片，而门板上布满了细长的抓痕，像是某种尖锐的植物根系留下的。花丛开始向四周扩张。先是侵占了一部分路面，接着爬上了邻近的围墙。那些藤蔓仿佛有意识般，专门避开有人居住的房屋，只缠绕空置的建筑。巷子里空房子越来越多，有人说看见藤蔓在夜间从窗缝钻入，第二天房主就莫名其妙地搬走了。留下的房屋很快被植物占据，墙面上开满鲜花，远看美不胜收，近看却令人毛骨悚然。我决定离开这个地方。收拾行李时，我发现衣柜后面的墙纸已经发霉，霉斑形成了类似人脸的图案。更可怕的是，那些霉斑每天都在变化，渐渐显露出我认识的人的面容——先是失踪的阿毛，然后是邮差老李，最后是算命先生。他们的表情痛苦而扭曲，嘴巴大张，像是在无声地尖叫。搬家的前一天夜里，我做了最后一个关于花丛的梦。梦里我站在花丛中央的空地上，四周的花突然全部转向我，露出隐藏在花瓣下的眼睛。它们齐声说："你看了我们这么久，现在该轮到我们看你了。"我惊醒时，发现枕头上散落着几片新鲜的花瓣，而我右手掌心，不知何时被刺出了一排小孔，排列成微笑的嘴形。清晨，搬家公司的车来了。工人们帮我搬行李时，一个年轻工人好奇地走向那片花海。我想喊住他，却发不出声音。只见他弯腰摘下一朵红花，突然整个人僵住了。其他工人上前查看，发现他面色铁青，已经没了呼吸，而他的手里，那朵红花正缓缓地绽放，花心处渗出一滴鲜红的液体，像极了血。我终于逃离了那个地方。多年后，我偶然听人说起那条巷子，说那里现在已经成了一片花海，美得惊人，但没有人敢靠近。有人说在月圆之夜，能看见花丛中有人影晃动，还能听见细微的说话声，像是在争论下一个该轮到谁。现在我的新居外也开了一小片野花，虽然不多，但颜色同样鲜艳。我每天都会盯着它们看很久，确保它们没有突然增多。有时我会想，也许那些花一直都在我们身边，只是等待合适的时机生长。也许有一天，我清晨醒来，会发现窗外开着一大片五颜六色的鲜花，红的像血，白的像雪，黄的像金，紫的像淤青。而那时，我将无处可逃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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